【六朝清羽记】第十四集[河图实体] 仙侠武侠
六朝清羽记14
【第十四集】内容简介
有萧遥逸与云苍峰相助,再加上现代商人的灵活手腕,程宗扬一宴成名,但也拜萧遥逸所赐,「光屁股跳水」的荒唐壮举也传遍秦淮;
【第十四集】第一章:内斗
没想到两个都是爽快人,说翻脸就翻脸。卓云君那一剑去势极快,眼看就要从齐放鹤胸口透胸而过;齐放鹤杏黄的道袍突然一荡,掀起一片涟漪,胸前的八卦图案旋转飞出,挡住凤羽剑的锋芒。接着齐放鹤狭长的眼睛透出精光,反手拔出背后的大剑。
卓云君右手长剑疾挑,击飞齐放鹤的太极图,接着左手拇指、食指、中指三指相扣,无名指、尾指翘起,玉白的指间腾出一团烈焰,弹指朝齐放鹤射去。
程宗扬这下可开了眼界,太乙真宗两位顶尖人物交手,那场面不是一般的精彩。卓云君剑法轻捷精妙,凤羽剑在掌中盘旋飞舞,剑脊上天然生成的凤羽纹光华四射,华丽无匹。齐放鹤的宽刃大剑招式却质朴之极,一招一式绝无花巧,直劈硬刺,与卓云君斗了个旗鼓相当。
一道刀锋般的白光应声从掌中飞出,配合右手凤羽剑的犀利攻势,射向齐放鹤肋下。
卓云君拇指、中指勾起,扣在一处,其余三指摊开,掌若兰花,一条青色的细藤在指间蜿蜓而出,瞬间化作一条长藤,藤身数以万计的细小花蕾同时开放,每一朵都绽出金色的花蕊,每一枝花蕊都映出黄昏的阳光,光华耀眼。
齐放鹤面无表情,身前八卦图一转,干、兑两卦迎向青藤,以金克木,将卓云君的法术破解得干干净净。
一道暗黑色的水光在虚空中浮现,随着她玉指的动作妖幻舞动,刹那间拉开丈许。
「斩蛟沙!」
卓云君空出的左掌白金、青木、黑水、赤火、黄土五行轮番施为,相生相克变幻无穷,异彩纷呈,令人眼花缭乱。齐放鹤则是太极八卦包打天下,无论卓云君施展的是烈焰还是寒冰,他都是一个太极八卦图,火来水挡,土来木克,水出土掩,以不变应万变。
至于殇侯,那老东西深藏不露,自己还没有见过他出手,不好衡量。
「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无论你五行如何变化,都在我太极之中!」
卓云君心下恨极,她刺伤蔺采泉不假,但蔺采泉说自己抢夺九阳神功,完全是恶意栽赃。此举可谓一石二鸟的毒计,听说事情与太乙真宗镇教之宝九阳神功有关,齐放鹤即便不信,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齐放鹤剑势大开大阖,接连两剑破开卓云君的攻势,沉声喝道:「教中元老均在龙池,你随我返回总坛,将原委剖析明白,是非曲直自有公断。若曲在蔺师兄,我齐放鹤自会主持公道!」
齐放鹤寒声道:「你若执迷不悟,莫怪我下手无情!」
卓云君勃然大怒,双掌一分,玉白的掌中现出一道细细的金色光芒。接着一片火红的光焰亮起,顷刻间化作一条燃烧的长羽。
卓云君美目光芒大盛,瞳孔深处映出那片烈焰飞舞的凤羽,然后清啸一声,玉掌张开,那条燃烧的凤羽箭矢般飞出。
卓云君露出惊骇的目光:「金乌镜!你竟然!」
那面凹镜彷佛一轮太阳,放射出刺眼的光芒,犹如无数利箭同时射出。这一下两人都是全力施为,烈焰凤羽与金乌镜撞在一处,巨大的轰鸣声使整个大殿都为之震动,卷起的气浪将两人同时掀开,接着「轰」然一声,大殿一角被气浪摧毁,泥土和砖瓦雨点般掉落下来。
坛上的道君像在气浪中摇晃几下,然后倒落下来,在两人之间跌得粉碎。
「哈哈……哈哈哈哈……」
卓云君眼中透出一丝绝望。吴行德是蔺采泉门下弟子,自己与齐放鹤两败俱伤,若落到蔺采泉手中,必定凶多吉少。
齐放鹤吸了口气,「扶我起身,擒……擒……」
说着吴行德提起长剑,一剑刺穿齐放鹤的胸膛,凤羽剑血光乍现,硬生生将他钉在地上。
卓云君咳了口血,怒道:「欺师灭祖的逆徒!有种你连我一并杀了!我在地下看着蔺采泉那老狗有什么好结果!」
说着吴行德把长剑送到卓云君身下,一脸猥亵地将血迹抹在卓云君胯间。
吴行德行淫笑道:「卓教御这身皮肉,真真是爱煞人呢……」
卓云君美目中彷佛喷出火来,忽然身体一挺,朝剑锋撞去。
吴行德一脚踩在卓云君胸口,把她踢倒,狞笑道:「卓教御好烈性。嘿嘿,蔺师透出风声,说掌教遗命会在玄真观出现,就知道卓教御定会上当,这才命小侄带了齐教御来,在此等候。」
正说着,吴行德忽然转身,厉喝道:「谁!」
暴喝声中,程宗扬双刀齐出,劈向吴行德。
吴行德头颅冲天飞起,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神情滚到半空,看着自己无头的尸身直挺挺倒了下来。
那男子刀如雷霆,斩下吴行德的头颅,这会儿却一脸难受地皱起眉,片刻后才晃了晃脑袋,吐了口气,笑道:「卓教御,不认得我了?」
程宗扬笑道:「前段日子在草原上,卓教御还救了我一命呢。」
「没错,程宗扬。」
卓云君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没想到你倒好功夫。」
程宗扬对卓云君颇有好感,她性子虽然烈了点,但比太乙真宗其他人顺眼得多。当日在王哲军中,太乙真宗其他人对月霜视若无睹,只有她、夙未央与月霜亲近。当然,她还救过自己一命。再则说了,就算是个陌生人,自己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辱,因此才趁吴行德得意非凡的时候出手相救。
卓云君挽住衣服遮在身上,说道:「只是经脉受创。扶我起来,帮我推宫过血。」
卓云君身躯一震,眼中透出惊讶的神情。接着她垂下眼睛,凝神将那股暖流引入丹田,逐一收拢真气,打通郁塞的经脉。
程宗扬收回手掌,看着地上两具尸首,不禁摇了摇头。
卓云君这时已经入定,起码也得调息半个时辰。程宗扬不便打扰,于是收好双刀,离开倒塌了半边的道观正殿。
他找了根枯干的树枝,折去细枝,然后从背包中拿出一块裁好的油布绑在树枝顶端,打了个结,接着掏出火摺。
火摺是用厚纸卷成口红状,拿丝线扎得越紧越好,点燃后吹灭,用石棉扣上,让它缓慢燃烧。用的时候取下石棉用力吹上几口,便会升起火苗。不过这东西使用起来很需要技巧,若扣得紧,拿出来火早就灭了;扣得松了,火摺又烧得太快。一般有事出门才带几个应急。
卓云君仍在殿内调息,小紫那死丫头也不见踪影,眼看天色越来越暗,程宗扬也不免有点心急。但自己来清远玄真观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做,耽误到现在还没有来得及办。
纸上依旧一片空白,有过殇侯的经验,程宗扬胸有成竹地拨开炉内的浮萍,把信笺浸在水中。
程宗扬在火光下慢慢读着,嘴巴越张越大。
十五年前,王哲振臂一呼,带领亲信弟子和太乙真宗大批精锐投身军旅,成立左武军团。从此戎马倥偬,无暇处理教内事务,却令教中沉渣泛起。王哲想尽办法在教中维持平衡,六位教御中,夙未央、卓云君、林之澜都由他一手擢拔,但夙未央生性疏淡,卓云君性子执拗,无法支撑大局,而他寄予厚望的小师弟林之澜,近年来的作为更令他失望透顶。
信笺末尾,王哲写道:「程君身具生死根异能,未必不能成为第二位岳帅。你我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激浊扬清,清理门户,使我太乙真宗重入正道,此等重任,便委之程君。九阳口诀,君已尽知,异日有可造之材,当由程君传授。紫阳绝笔。」
忽然一只素手伸来,将信笺夺了过去。
程宗扬被她看得毛骨悚然,强笑道:「卓教御,你伤势大好了?」
程宗扬还没有来得及答话,卓云君突然侧身一掌劈来。程宗扬仓促间举臂封挡,臂上顿时剧痛,臂骨几乎折断。接着一股烈焰般的真气攻入曲池穴,程宗扬手少阳、手太阳、手厥阳三条经脉剧痛欲裂,「哇」的吐出一口鲜血,随即被卓云君制住。
卓云君一掌重创程宗扬,也被他反震之力击伤,唇角涌出一缕血迹,身体摇摇欲坠。但程宗扬经脉受制,喉头一片腥甜,「哇」的又吐出一口鲜血,连手指也动不了一下。
卓云君抹去唇角的血迹,凤羽剑抵在程宗扬喉头,星眸寒光闪动:「说出九阳神功的口诀,我给你一个痛快。」
卓云君玉颊微微一红,她本来不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但对于太乙真宗的门人来说,九阳神功是每个修行者梦寐以求的秘宝,足以令任何人铤而走险。这男子不过是在草原上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却得到掌教亲传,手里有九阳神功的口诀,就像一个无知的孩童捧着价值连城的珍宝走在暗巷,每一个过路人都禁不住会引发贪念。
这贱人强词夺理,明摆着拿到口诀也绝不会让自己活在世上。程宗扬也不再客气,破口骂道:「死八婆!给我一个痛快?你怎么不给我一个快活!死贱人!早知道我就不救你!让那个姓吴的给你来个先奸后杀!」
她凤羽剑抵在程宗扬眼下,充满威胁地说道:「你若不说,我就先刺瞎你的眼睛,再割去你的耳朵,削去你的鼻子,敲掉你牙齿,让你零零碎碎受苦……」
「等等!」
程宗扬吸了口气,然后吼道:「死丫头!还不滚出来!」
檐上传来一声娇笑。卓云君玉体一震,旋过身去。只见大殿生满荒草的屋檐上,立着一个纤美的少女。她戴着一个精致的碧玉眼罩,紫色的衫子褪在腰间,两副龙角状的黑色皮甲左右对称,裹住她纤细的腰肢,龙角向上托住她圆润的双乳,黑色的皮革紧贴着雪嫩的肌肤,双臂和肩膀都裸露在外。
「这眼罩是吴三哥送我的,好看不好看?」
「谁尿裤子了!少废话!快给我滚下来!」
程宗扬眼里冒出火来:「我干!我裤子都湿透了!你还不滚下来!」
卓云君见来的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心中戒意不免少了几分。她没拿到九阳神功口诀,还不想杀了程宗扬,于是撒回凤羽剑,对小紫寒声道:「这里不关你事,快滚!」
卓云君看她美貌年幼,本来不想动手,此时一不做二不休,挽起长剑,从她双掌中刺入。
说着小手一伸,在卓云君握剑的手上蜻蜓点水般掠过。
卓云君虽败不乱,左手挥出,聚起所余无几的真气,朝小紫腰间劈去。
接着抓住卓云君的衣领,将那件外衣扯了下来。
那丫头对这一点也心知肚明,她不慌不忙,从卓云君身侧一滑,扯下她被剑锋挑断的衣带,接着拧住她的左腕。
卓云君右手被毒针划破,无法使力,左手再被制住,胸前顿时空门大露。她道袍敞开,露出里面同样千疮百孔的小衣。眼看那少女抓住自己衣角,卓云君屈膝一腿踢出。
小紫抬起脚上小牛皮制成的靴子,在卓云君膝弯重重一踢,将那美妇踢得跪倒在地。她拧住卓云君的手腕,迫使她上身抬起,一面笑道:「老太婆,年纪这么大,奶子还这么挺呢。」
卓云君脸色惨白,忽然张口朝自己舌上咬去。
说着小紫一手握剑,一手抓住卓云君的手腕,戏谑地左右扭动。卓云君上身被迫来回摇摆,两团又圆又大的乳球光溜溜耸翘着,在胸前一阵摇晃,荡起一片白花花的肉光,沉甸甸的乳球不时碰撞在一起,发出淫靡的肉响。
「死丫头!你玩上瘾了啊!」
小紫放开昏迷的美妇,拉起程宗扬,一边帮他打通受制的经脉,一边笑道:「这个女人很好玩呢。」
程宗扬咬牙道:「这贱人!我非干死她!」
程宗扬尴尬地咳了一声,板起脸道:「胡说!我是一片好心,遭人暗算!」
「这说明我是男人!」
「什么啊。」
程宗扬顿时吓了一跳,连忙朝黑珍珠望去。
刚松了口气,小紫又笑着细声细气地柔声道:「我只剥了它另一边的皮,你在这边当然看不到啦。」
程宗扬半信半疑地朝黑珍珠张望,小紫在身后发出一串娇笑,往他脑袋上拍了一下:「大笨瓜!」
耳边传来流水的声音,身下的木板起起伏伏。卓云君从昏迷中醒转,随即意识到自己置身在船舱中。
卓云君神情无忧无喜,淡淡道:「要杀便杀,何必废话。」
说着程宗扬毫不客气地伸出手,伸到她衣襟内,一把抓住她丰挺的乳房。
程宗扬手指停住,「嘿,都落到这地步,你竟然还嘴硬啊?」
本来自己是正义的复仇使者,可她这副贞洁烈女的样子一摆,却弄得自己彷佛是个大恶魔。程宗扬有心强上了她,又有点拉不下脸,眼看她眼珠转都不转,真要霸王硬上弓,自己倒像是个气急败坏的小丑了。
说完场面话,程宗扬用小紫的手法,一掌切在卓云君颈侧的大动脉上,让她昏迷过去。
「主人真没用,她两句话就把你打发啦。」
小紫笑吟吟勾了勾手指,挑逗道:「来啊。」
小紫做了个鬼脸,然后小声笑道:「大笨瓜,你不会就这么放过她吧?」
小紫皱了皱鼻子:「笨死你了。」
小紫抱着膝,得意地挑起下巴:「这种女人骄横惯了,没吃过什么苦头。落在小紫手里,用不了几天我就能让她乖乖的,要扁就扁,要圆就圆。」
程宗扬板起脸,「这贱人就交给你了。给你七天时间够不够?如果你牛皮吹破了,到时候她还是不听话,你就来代她,嘿嘿,把你扁的圆的都给我好了。」
「行了,你一听就懂,还跟我装什么天真呢。」
从清远到建康一路顺流而下,速度比来时快了一倍,天亮时分,船只便驶入大江。
程宗扬雇的船只并不大,船后载着马匹,中间是船舱。船东是江上操舟弄帆的老行家,一路顺风顺水,不到午时,建康城已经在望。
建康江河湖泊交相连接,水网密布,无法筑造大城,而且有江河做为天然屏障,晋人对筑城也不怎么重视。直到三十年前,江边只有几道竹篱作为防御。年深日久,竹篱多有残破,往来的商贾、使者,尤其是来自北方三朝,见惯雄关大城的官员私下每每讥笑,晋国才沿江筑起一道城墙,同时在入城的江口两岸架起浮桥,对通行的船只进行审查。
程宗扬留心观察,晋国的商税倒不重,自己雇的这条船约好四天时间十枚银铢的价格,相当于一贯铜铢,或者普通人一个月的收入,商税只收了十个铜铢。收来的商税用以疏浚河道、修筑江堤,甚至还有官方设立的奖金,来奖励江中遇险时来救援的船只人员。
江上的船只对这条大船似乎都很熟悉,看到旗号纷纷驰向两边。船漕司的官员乘舟驰过去,远远便招手致意,笑容满面。
程宗扬的船只本来在江面等待入城,这十余条大船一来,所有船只都往两旁退避,有几条船碰在一起,一时间乱成一团。
船东揉了揉被江风吹坏的眼睛,然后笑道:「这是云家的船队,一向在海里讨生意,听说过了夜叉珊瑚,还要行上万里,来回一趟就要两年时间。那船上带的东西可多了,听说上次返航,单是六、七尺的红珊瑚就带回来十几枝。还有一只大龟,龟壳有几丈宽,龟背的骨节里每节都有一颗拳头大的明珠。听说云六爷亲手剖了龟壳,给在座的贵客每人一颗,价值上万金呢。」
船东笑道:「这是云六爷会做生意。这舰队十五条大海船,云家占了七条,剩下这些都是建康城里的商家凑出来,跟着云家的船只出海。云家还专门设了商号,城中人不管贵贱,只要够十吊钱都可以递到商号来凑上一分。咱们让路不为别的,这城里不少人家都有钱在船队里面,让它也是给自己的生意让路。」
「不对啊,只有十二条船。」
船东道:「这远洋的生意,船少了不成,海上风高浪大,沉船的事天天都有。一旦沉了船就血本无归。以前云家有六、七条海船,也只敢在近海跑跑生意。自六爷招集商家入股,船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生意也越做越远。现在跑远洋生意有两三倍的利,就算沉了几条船,大伙儿把损失一并扛起来,也能有一两倍的利。」
最前面一艘巨舰破浪而来,船头立着一个女子。她身材修长,肩上披着一条遮风的斗篷,斗篷内是一件精致的银鳞细甲,银亮的甲片又细又密,由腰及胸,勾勒出身体美好的曲线。
程宗扬吹了声口哨:「这女子是谁?」
那女子一双美目黑白分明,目光却锋利如刀,带着杀伐决断的锐气。平常人被她扫一眼,当即噤若寒蝉。程宗扬却不在乎,既然是云家的舰队,那也不是外人;他也不客气,手指放在嘴里用力吹了声口哨,还挤眉弄眼地朝那女子招了招手。反正那海船张满帆,速度正急,总不能停下来找自己麻烦吧。
后面的老船东脸都吓白了:「客官!客官!可别乱来啊,这可是有名的云家大小姐云丹琉,死在她手下的海贼,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虽然自己跟云苍峰熟得不能再熟,但这位大小姐却是头次打交道。这会儿自己伤势未愈,八成打不过她,如果被她当成流氓抽上一耳光,那脸可丢大了,到时见着云苍峰,没处诉冤不说,说不定白挨了打还得给人家赔礼道歉。
船身微微一沉,接着一道劲气劈入水中。程宗扬早已潜到水下,他还记得水的阻力极大,隔着三尺多深的水,连冲锋枪的子弹都伤不了人。
程宗扬拼了命地闪避,紧接着肩头一沉,彷佛被一柄千斤重锤击中,经脉剧震,痛彻心肺。他水性本就一般,还没躲到船底,手脚便像灌了铅一样,朝江底直沉下去。
可惜程宗扬这会儿正在水底挣扎,没有听到;如果听到自己成为云丹琉显露威风的道具,只怕会再气得吐一次血。
在水里还能说话的也只有小紫了。程宗扬伤势尚未痊愈,被江水一浸,禁不住打了个咚嗦。
不过幸好云丹琉不屑在船上多停留,没有发现船舱里的卓云君,不然再把自己当成拐卖妇女的蠡贼,那就太冤枉了。
「该死的娼妇!还装死!」
眼前是一个小小的斗室,墙上悬着一幅笔触粗糙的图像,油漆已经剥落的案上放着一盏油灯,中间摆着一只香炉,里面插了几枝劣香,烟雾缭绕。窗棂挂着几条可疑的红纱,不知多久没有替换过,上面积满灰尘。
这样肮脏破败的房舍,自己平常莫说入住,就是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卓云君厌恶地皱起眉头,勉强撑起身体,离开地上那片油污。
卓云君心头一怒,抬起眼睛。只见案旁的椅上坐着一个妇人,她头发用老媪常用的绣边黑遮巾拢住,脸上涂满厚厚的白粉,看不出多大年纪,脸上一个铜铢大的黑痣却怎么也遮不住,痣上隐隐还有毛发。
「哎哟!死浪蹄子!你还敢顶嘴?」
卓云君又惊又怒。这妇人掌上力道连自己都吃不住,不知她是从哪里来的邪派高手。
那妇人言语粗鄙之极,满口的污言秽语,卓云君却越听越是心惊。这妇人是个在路边开私娼窠的老鸨,从一个过路商人手里花四个银铢把自己买来,留她在娼窠接客。
「住手!」
「哟,还在老娘面前说大话,你只是个跟人私奔的道姑,身上除了件破道袍,屁都没有,还说什么四百个银铢!」
妇人举起手停在半空:「那是你做什么的?」
卓云君张了张口。如果说自己是太乙真宗教御,教中数万弟子,身份显赫,倍受崇敬,所到之处能与王侯分庭抗礼……莫说这毫无见识的粗鄙妇人不信,自己又怎么能张开口?
「浪蹄子!敢睁着眼跟老娘撒谎!看老娘不打死你!」
卓云君双手使劲挣动,她手上缚的只是一条不起眼的粗麻绳,若在平时,自己根本不必用力就能挣断,然而这时却磨得手腕刀割般痛疼。
丹田内空荡荡没有一丝真气,经脉间更是一片空虚,自己辛勤不辍、苦修数十年的真元竟然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卓云君怔了半晌,那妇人忽然一记耳光,将她打得仆倒在地。
「你这个欠打的贱奴才!」
卓云君没想到武功被废会是这般滋味,以往她一掌拍出,即便是坚硬无比的青石也应手破碎,然而此时,一根沾满油灰的门闩就打得她死去活来。那门闩落在臂上,臂骨剧痛欲折;落在肋下,肋骨彷佛一齐折断。周身肌肤寸寸作痛,彷佛遍体鳞伤,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
「啊嚏!」
云苍峰讶道:「程小哥修为不浅,如何会染上风寒?莫非是与小侯爷喝醉了,在船头跳水,不慎染上风寒?」
云苍峰绷了半晌,忍不住大笑道:「秦淮河画舫如织,小哥在船头跳水的壮举,围观的何止百艘!这两日半个建康城都传遍了,说小侯爷已经风流绝世,如今又出了个程公子,风流起来可是毫不逊色。」
程宗扬又打了喷嚏,揉着鼻子道:「萧遥逸那家伙,酒量太猛了!还说别人是酒囊饭袋,我看他就是头一个酒桶!云老哥,我这伤风一时半会儿只怕好不了,咱们约定的事只能延期了。」
程宗扬讶道:「你还会治病?」
然后一掌按在程宗扬额头。
「哈,林兄这一手比吃药可快多了。」
林清浦却脸现忧色,低声道:「程兄,你的伤势……」
林清浦点了点头。
程宗扬不在意地说道:「现在已经好了大半,再睡一觉就好,不过白练几个月就是了。」
程宗扬打了个哈哈。
云苍峰关切地说道:「小哥不若休养几日。」
云苍峰知道程宗扬去了清远,但他没提做什么事,也不多问。三人当即乘上一辆不带徽记的马车,赶往宫城。
林清浦珍重无比地打开玉匣,取出那面灵飞镜递给程宗扬:「时间甚长,公子不必着急,我和云先生在外面等候。」
他先按了几下,找到目前的位置,然后慢慢向前移动。镜中画面由远及近,现出一道城墙。其实一般的宫城都不怎么坚固,真要被人打到皇宫,那也不用再打了,把皇宫修成碉堡也没用。但这座台城是个例外,它修建之初,就是作为建康城的核心,利用坚城消耗敌军的力量而设计的。
画面越过城头,能看到钟甲整齐的禁军正在城上巡逻,戒备森严。程宗扬不理会两旁的景物,沿着御道一路向北。前面又是一道城墙。
程宗扬暗自奇怪,这灵飞镜好端端的,林清浦怎么会看到鬼呢?他左右看了一下,然后越过内宫的城门,远远看到宫中一座大殿灯火通明,隐约还能听到镜中传来的笑语。
程宗扬暗暗称奇。这是什么鬼?他刚推动遥控器,假山下又钻出一个身影,那人身形粗壮,穿的衣物与江上打杂的苦力相似,布料粗劣。
依照帝王家法,内宫除了皇帝本人,不允许任何男子居住。宫中后妃以外便是太监、宫女,连太子也是年满六岁就别立太子东宫,不在内宫停留。这汉子深更半夜在内宫出现,如果被人发觉,就是族诛的大罪。
镜中刹那间腾起黑雾,画面消隐。程宗扬心头狂跳,捧着灵飞镜大汗淋漓。
就像刚才,如果自己不是使用灵飞镜,而是和林清浦一样以法术遥窥,此刻已经被法术反噬,心神尽失。
林清浦和云苍峰异口同声地问道:「怎么样?」
程宗扬慢慢说道。他仔细把看到的情形告诉两人,着重描述那大汉的形貌,最后道:「他们既然有所察觉,再用灵飞镜是不成了。林兄、云老哥,你们不妨查查宫里的禁军侍卫,看有没有和他一样的人物。」
云苍峰一边起身,一边说道:「你上次说的帐目初步有了眉目,这一年来宫里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都用量大增,还进了一批上等的檀香木,不知作何用途。再过几日细目列出来,我再和小哥仔细参详。」
窗外仍然黑沉沉的,不知道是长夜未过,还是又一个黑夜已经来临。
门帘的缝隙中透过一丝微弱的灯光,片刻后,那个包着头发、涂着厚粉的粗鄙妇人掀帘进来。
那妇人一进来就满口污言秽语地大声辱骂,又用力踢了她几脚,直把她当成猪狗一般。
「嘿!你这个不要脸的浪骚货!老娘脸上有花吗?让你瞪着瞧!」
卓云君被打得眼冒金星,银牙咬了半晌,最后无奈地闭上眼睛。这会儿自己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白白被这操持贱役的妇人羞辱。
那妇人叫骂几句,转身掀开帘子出去。
那都是以前。现在自己彷佛从云端跌入泥潭最深处,所有法力尽失,沦为一个忍不得饥、挨不得打,身上没有半丝力气,蝼蚁一样毫无用处的凡人。
那妇人说着冲卓云君一笑,脸上脂粉扑扑擞擞落下来,一半都掉进碗里。
那妇人把碗递过来,嘴旁的黑痣一动一动:「道姑奶奶,来尝一口,这小脸怪疼人的,可莫饿瘦了。」
「死浪蹄子!装什么样呢?」
「哟,一个私奔的娼妇,还当自己是烈女呢。莫非还想让官家给你立个贞洁牌坊不成?」
卓云君美目猛然睁开,朝妇人脸上狠狠啐了一口。
妇人跳着脚骂道:「狗不啃的烂婊子!真当自己是奶奶了!活该饿死你个不要脸的贱货!有本事你一辈子不吃饭!」
那些饭菜都泼在地上,一片肮脏。卓云君身上痛楚难当。门闩打在身上的部位又肿又痛,连骨头也似乎断裂。她咬着唇,艰难地吸着气,一颗心越沉越深,一点一点陷入绝望。
但谁能想到,堂堂太乙真宗教御、六朝王侯的座上贵宾、天下有数的高手,竟然会躺在一间破陋不堪的路边娼窠中求死不得……
卓云君闭上眼,一时间江湖中那些隐密的传闻浮上心头。
还有飘梅峰的风女侠。她被一个诡秘的帮派擒住,那些恶徒与她无冤无仇,却因为她小师妹的缘故砍断她的手脚,把一个貌美如花的女侠当成母畜百般玩弄,甚至还让她当众与野狗交媾……
过了一会儿,卓云君才意识到是自己的牙关在打颤。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年没有尝到过恐惧的滋味,直到这一刻恐惧突然袭来,鲜明而又震撼,将自己的心防冲得支离破碎。
卓云君不敢闭眼,一闭上眼睛就噩梦连连,彷佛看到自己正在经历那些不堪入目的一切,却无力挣脱。
卓云君绝望地睁大眼睛,努力想看清一件东西。随便什么东西都好,只要能占据自己的视线,让自己忘掉那些地狱般的场景。可失去武功的自己,甚至连近在眼前的饭粒都看不清楚。
卓云君一遍又一遍在丹田搜寻,曾经充沛无比的真气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她竭力调匀呼吸,从最初的筑基开始,试着凝炼真元。当年自己用了多久?两年、三年,还是五年……
卓云君紧紧咬住唇,绝望的泪水却夺眶而出,在黑暗中无声地滑过脸颊。
「程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萧遥逸只是开个玩笑,程宗扬却苦笑起来。
萧遥逸顿时来了精神,「男鬼还是女鬼?」
「一脸的大胡子?」
程宗扬被他逗得笑了起来,这小子看出自己心情不畅,才故意来逗自己。
他想了一会儿,然后道:「有件事,希望萧兄不要外传。」
程宗扬把事情原委详细讲述一遍,但略过云氏、影月宗和临川王的关系。
「少来!」
「那当然。」
「那我更不敢了。真要冒名混进去,谁都知道是你小侯爷干的好事,一抓一个准。」
「那你自己去不行吗?」
程宗扬没想到又给自己找了桩差事,无奈地说道:「你看什么时候吧。」
萧遥逸一脸兴奋地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晚就挺合适!」
脚步声直到贴近耳边,卓云君才听到。她勉强抬起眼,看到那妇人一张涂满白粉的脸像面具一样惨白。
那妇人举着油灯,朝卓云君的脸上照了照,然后啐了一口:「下流的淫贱材儿,竟然还知道哭!」
卓云君吸了口气:「你究竟想做什么?」
妇人叉着腰骂道:「左右不过是肚子下面三寸贱肉,有什么金贵的!你若想明白了,前面就是木榻,只要往榻上一躺、撇开腿,让那些汉子趴在你肚子上,在你贱肉里拱上几拱便是了。嫖一次十个铜铢便拿到手里,去哪儿找这么轻省的挣钱手段?」
卓云君又羞又怒,声音也颤抖起来:「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宁肯饿死,也不会为你挣一文钱!」
妇人也不和她废话,抄起门闩又是一通劈头盖脸的痛打。卓云君痛饿交加,那妇人又专打她小腿正面最痛的地方,门闩落下,小腿的骨骼彷佛折成两段,骨髓都迸溅出来。卓云君禁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院中,昏黄的阳光照在墙头,正是薄暮时分。一道挂着厚毡的房门推开,那妇人拿着油灯从房内出来,抬手扑灭。
那妇人吐了吐舌头,露出与她粗鄙装束绝不相称的娇俏笑容。她放下油灯,摘下嘴旁的黑痣,然后洗去脸上厚厚的脂粉。
小紫一边洗去脂粉,露出一张宝石般精致的面孔,一边说道:「像她这种女人,武功高,身份又显赫,一向颐指气使,心高气傲惯了,你把她当成个了不得的人物,认真严刑拷打,她真当自己是个宝,越打越傲。用门闩打,她才知道自己是窑子里的妓女,不是什么高贵的人物。」
小紫把指上的水迹弹到程宗扬脸上,笑吟吟道:「程头儿心痛了呢。」
小紫撇了撇嘴:「人家根本就没用力。你放心,她身上好端端的,连伤痕都没有。」
小紫眨了眨眼。「是她太没用啦。」
小紫笑道:「我不过是趁她昏迷的时候给她扎了几针,让她对痛楚感觉更清楚些。这个女人好厉害呢,痛晕两次,捱到今天才叫出来。」
落在小紫手里,只能说卓云君上辈子欠她太多了。
小紫摸了摸程宗扬的脸颊,细嫩的手指像软玉一样光滑,娇声道:「主人可以和小紫睡一张床嘛……」
小紫满眼失望地收回手:「人家等主人好久了呢。」
小紫吐了吐舌头:「主人要死了,小紫给主人陪葬好不好?」
「程头儿,你好无聊哦,一点情趣都没有……」
卓云君以为时间已经过去数日,其实她被囚禁在这里仅仅两天半。小紫算好时间,每六个时辰去一趟,让她误以为已经过去一天。卓云君真元被制,视力、听觉以及忍耐力、自制力都大幅减退,抵抗力连常人都有所不如。小紫用厚粉敷面,又故意把灯光调得极暗,再改变声音,卓云君面对面竟然没认出她是那个与自己交过手的少女。
小紫笑吟吟道:「她现在已经捱不住叫起痛来,再饿她一天,到第四天她就会乖乖吃饭。到第六天,我能让她对我叫妈妈。」
小紫啐了一口,然后侧过耳朵:「那个姓萧的来了。」
小紫翻了个白眼:「我才不见他。哼,他和谢艺一样,一点都不安好心。」
萧遥逸一见面,还没开口就是一愣:「程兄你……」
萧遥逸指了指脸颊,程宗扬一摸,脸上竟然多了一个大黑痣。
程宗扬揭下那颗假痣,笑道:「怎么样?够醒目吧。既然是入宫,当然要化妆。」
萧遥逸歉然道:「不过今晚是不行了,我特来向程兄道歉,孟大哥已经抵达,我要去接他。」
「当然不是。」
程宗扬见萧遥逸神情又黯淡下去,便岔开话题:「孟老大来建康有什么事,竟然半年前就定好了?」
「云家和你们星月湖还有关系?」
萧遥逸一怔,「怎么会?」
程宗扬这才明白,岳帅死后,星月湖的人隐身市井,都换了其他身份。难为他们保密这么好,连手眼通天的云苍峰也不知底细。
程宗扬讶道:「竟然还有这种事?可惜我那天还在清远,错过这场热闹。可惜可惜。」
程宗扬干笑道:「那人可真是不长眼啊。哈哈。」
程宗扬一听头就大了,云家的帖子自己早就收到,却不知道是因为云家船队返航请客。这会儿一听,明天筵席上肯定少不了那位云大小姐,自己堂而皇之的登门赴筵,如果在席中被云大小姐认出来,那脸可是在六朝都丢遍了。
云家在建康城南临近秦淮河的延属巷,略显古旧的宅院占据整条巷子,宅后便是码头。那些泛海巨舰无法进入秦淮河,都泊在江口,早有舟楫从舰上卸下贵重的货物,直接运进云家。
程宗扬刚入巷子,云苍峰便远远迎了过来:「程小哥,姗姗来迟啊。」
程宗扬跳下马,笑道:「云老哥,恭喜发财。」
程宗扬知道这是云苍峰在众人面前给自己面子,能得到云三爷的认可,将来自己的商号在建康便有了立足之地。
程宗扬对秦桧和吴三桂多少有些戒心,平常很少带他们出门办事。但这一趟情况特殊,如果真被云丹琉认出来,在席间大打出手,自己身边多两个高手,逃起来也安全些。
云苍峰一边走一边向宾客们打招呼,一边低笑道:「这点小事,何必让你分心呢。」
云苍峰笑着提高声音:「程小哥若是有意,不妨也凑了船只出海。就怕这几条海船,小哥不放在眼里,」
「王大掌柜客气。」
王掌柜说笑几句,然后道:「这位公子倒有些眼生……」
云苍峰有意借这个机会替程宗扬在建康扬名,他一片好意,但怎知程宗扬心里有鬼,这趟来只求越低调越好。眼看过来寒暄的宾客越来越多,程宗扬脸上堆笑,暗中却扯了云苍峰的袖子。
云苍峰走进侧院,低声道:「有什么不妥吗?」
「这怎么成?」
程宗扬听到这串名字更是头大如斗,正在找借口推托,忽然听到一声长笑:「程兄!」
程宗扬只好过去,苦笑道:「小侯爷,你倒来得早。」
「免了吧。」
我防的不是别人,就是云家大小姐。可惜这话不好明说,程宗扬笑道:「我带会之和长伯来见见世面。」
程宗扬笑咪咪道:「你要觉得她出头露面合适,我是无所谓。」
萧遥逸挥开侍女,与程宗扬并肩走到楼旁的花园中,看似从容地说道:「筵后我和程兄一道走。」
萧遥逸点了点头,「这楼里都是世家子弟,孟大哥在外面参加筵席。」
「刚才那个不就没带侍女?」
萧遥逸道:「王处仲,琅琊王家的。是个人才。」
萧遥逸知道他对这些贵族世家谱系不甚清楚,解释道:「王谢虽然并称,但王氏其实是两家。七哥是太原王家,门第比起琅琊王家差不了多少。」
一个男子从楼上倾出半个身子,叫道:「萧哥儿!怎么跑到那边去了?我正跟你说,过两日我们去西山射猎怎么样?一起去试试你的海东青!」
张少煌和他也熟不拘礼:「什么弹弓?」
那弹弓用金丝拧成,通体金光耀目,用的弹丸更是一颗龙眼大的明珠,贵重无比。石超摆好架势,使力拉开弹弓,眯着眼朝着一个捧酒的小丫鬓打去。
弹丸飞出,眼看那小丫鬓吓得花容失色,忽然人影一闪,吴三桂一把捞住用作弹丸的明珠,屈指朝石超弹去。他这一指力道与那公子哥儿不啻云泥之别,明珠带出的风声又劲又急,一旦击中,程宗扬敢保证能在石超额头上打个十足十的透明窟窿。
电光火石间,秦桧长身而起,反手接住明珠,手掌略微一紧,化去珠上的力道,动作如行云流水,不带半点烟火气。他从容抬手,把明珠递到石超面前,微笑道:「石公子好弹技。这颗明珠价值不菲,还请公子收好。」
萧遥逸怫然道:「石胖子,你打狗还得看主人吧!我在这儿站着,你就当着我的面骂人?」
萧遥逸是建康城有名的风流侯爷,正人君子视之荒唐,这帮执裤子弟却一个个与他臭味相投。无论斗犬走马还是吃喝嫖赌,萧遥逸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虽然年纪不大,在这帮人中威信却不小。这时横眉竖眼地一番教训,石超连嘴都不敢还,脸上的肥肉抖了抖,委屈地说:「我又没骂人……」
石超对着萧遥逸一点脾气都没有,陪笑道:「萧哥别生气,这珠子就给他,当我赔礼,成不成?」
秦桧脸上笑容不改,「这样的珠子鄙主人车载斗量,不需石少主破费。」
石超没把这些下人放在眼里,只缠着萧遥逸道:「萧哥、小侯爷!你们打猎带我一块儿去吧,吃的喝的我全包了,打到的猎物我一只都不要!我再出一千银铢当彩头,行不行?」
宫里闹鬼,商号开门,星月湖的人要见面,家里还放着个卓美人儿,哪儿有时间去打猎?
石超大喜过望:「多谢多谢!这位是程兄?咱们初次见面,往后可要多亲近亲近!」
小紫对赴宴毫无兴趣。她自小在碧鲈湾长大,海中异宝见得多了。云家的远洋舰队怎比得上捉弄卓云君有趣!
室内光线全被遮住,空气中有股发霉的味道,眼前的黑暗让小紫想起鬼王峒的日子……近得似乎就在昨天。小紫拿着油灯却没有点亮。以她的眼力,这样的黑暗对她不会有任何影响。
卓云君在暗室已经被囚禁两天多,在她的感觉里,也许是五天甚至更长时间。
黑暗中,卓云君的姿势显得很奇怪,她身体俯卧,头颈却微微抬起,彷佛悬在半空。
海蜃楼只有两层,楼面却极为宽阔。楼上堂内整整齐齐摆着十几张三尺宽、一尺阔的漆几,几后是六寸高的紫檀木榻,上面铺着白色的藤席。
看得出席位的安排十分讲究,王处仲对面的多半就是谢家的人。张少煌虽然是晋帝的小舅子,仍然只能坐在王谢两家的下首。而金谷石家虽然有钱,但在这些贵族世家中依旧排不上号,只能忝陪末位和自己面对面,倒是自己白混了一个席位。
他朗声说道:「才、性一同!品性高洁,才能自然非凡,才能出众,品性自高。」
坐在他下首的一个世家子弟高声道:「才、性各异!有才未必有德,有德者未必有才!」
「非也。」
持扇的年轻人接口道:「人道即天道,逆天而行事,有才而无德,于世人无善,其才不足以称才。是以才、性一同!二程宗扬看了看旁边的萧遥逸,萧遥逸朝他翻了个白眼:「谢饭桶又在大放厥辞了。」
「谢万石。」
「他拿什么东西?」
萧遥逸不屑地说道:「这帮家伙清谈成性,不管什么场合都要清谈一番。瞧着吧,后面还有的说呢。」
又有人道:「才能虽自天授,不学不足以成才。品性虽自己天成,不琢不足以成德。《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曾子每日三省其身,为友为学。若才性一同,何云三省?故才、性相离!」
他起身拍了拍手,堂侧琴瑟乐声传来,接着几名仆役用漆盘抬上两株五尺多高的珊瑚树。
秦桧悄悄递来一张纸,上面按席次写着各人的家世名姓。程宗扬暗赞这家伙办事有一手,短短时间就打听清楚。
众人交谈虽然被他打断,但云栖峰插话的时机恰到好处,众人都尽抒己见,又没有谁落在下风,若有些许不尽兴,也因眼前的珊瑚宝树而抛到了九霄云外。
谈笑间婢女送来酒菜,几名舞姬在堂中轻歌曼舞,为客人助兴;仆役们川流不息来到堂中,将船队带回的贵重宝物陈列席间,供客人观赏。
云栖峰离开席位,举觞逐席劝酒。他交游广阔,又有官职在身,众人多多少少都给他点面子,连一直不苟言笑的王处仲也举觞略一沾唇。
云栖峰向萧遥逸敬过酒,然后举觞道:「程兄,请。」
程宗扬心头雪亮,自己与云苍峰交往甚密,但到建康之后一直没有至云家登门拜访。想来是云家当家的六爷还没有对双方的关系做出最后的决定,不过自己的身份在云家已经不是秘密。
程宗扬徐徐饮干,放下酒觞。
萧遥逸倚在一个侍女身上,低声道:「怎么样?」
「哼哼,你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芝娘那里的花雕怎么比得了云家佳酿。」
程宗扬笑道:「他面子那么大?」
果然,过了一会儿,石超开始劝酒。他本来是客人,但众人你来我往,也不分那么多。
萧遥逸装作半醉的样子,歪在一个侍女膝上,衣袖垂在紫檀木榻上,靠近程宗扬冷笑道:「好戏来了。」
跪在地上的侍女脸色一下变得苍白,举着酒觞低声道:「请驸马。」
程宗扬看得纳闷:「这是做什么呢?」
程宗扬一惊,抬眼朝堂上看去。另一名侍女二请之后,王处仲仍是丝毫不加理睬。眼看又要换人,谢万石在对面看不过去,醉醺醺道:「王驸马,不如便饮了吧。」
谢万石碰了一鼻子灰,这边石超更是下不了台,一挥手让护卫把那名劝酒的侍女又拖了下去。石超眼睛转了转,指着一名侍女道:「你来。」
这杯酒再劝不下去,这个美丽的小侍女免不了又要身首异处。可王处仲仍然铁石心肠,既不把石超放在眼里,更不把这个我见犹怜的小美人儿放在眼里。
萧遥逸低声道:「当日公主下嫁,把宫里规矩带到王家。这位驸马入厕时看见漆盘里盛着干枣,不知道是塞鼻的,随手拿来吃了,还把洗手的清水也喝了,引得公主的侍女在背后说笑——你猜他后来如何?」
「这么做,晋帝会饶得了他?」
萧遥逸鄙夷地说道:「石超这笨蛋,这回可要丢脸了。」
这会儿石超连个下台的台阶都没有。王处仲家世显赫,本身又是汉安侯兼驸马,他不肯饮,谁都没办法。谢万石已经碰壁,其他宾客身份都不及谢家,更不好劝说。云栖峰身为主人,一时间也找不到解劝的说词,席间一时尴尬万分。
程宗扬朝秦吴二人使了个眼色,然后起身向云栖峰施了一礼:「今日贵府盛宴,在下冒昧赴会,有幸见到诸位名门高士,令在下大开眼界。」
一个少年笑道:「可是与小侯爷夜饮秦淮的程公子?」
萧遥逸甩开扇子,大刺刺道:「桓老三,程兄的酒品可比你强多了。」
云栖峰在他手上按了按,回到席间。
接着秦桧拿出一柄宽刃短剑,「叮」的击在锥上。那细锥绞丝未动,精铁制成的剑刃却迸出一个缺口。然后他提起尖锥,朝短剑上一刺,看似无锋的锥尖却锐利无比,轻易将短剑斩成两段。
程宗扬微笑道:「侯爷果然识货。」
这东西让他伤透脑筋,谁都不可能背着一人多高的龙牙当兵刃,最后云苍峰要走两枝龙牙,准备装在舰首作为冲撞的武器。
谢万石那样的文人雅士倒也罢了,张之煌一看到这枝龙牙锥,眼都直了,衣袖碰翻席上的酒觞,酒液淌了满袖也顾不上擦,叫道:「程兄!这枝龙牙锥我买了!价钱你随便说!」
桓家那个少年也性喜射猎,闻言道:「张侯爷,你不是看中我那匹绝羽马了吗?这龙牙锥你让给我,绝羽我立刻送到府上!」
秦桧将斩断的短剑往空中一抛,单手作势,龙牙锥如刺软革,将两截断剑并排穿在锥上。这一手亮出来,众人目光越发炽热,桓家少年叫道:「程兄,这龙牙锥你开个……」
程宗扬心道,萧遥逸这边鼓敲得真不错,一口就把价钱抬到三千金铢这个吓人的高价,既显得这件异宝奇珍难得,又是在座世家子弟能承担的范围内。
张之煌叫道:「程兄尽管开出价钱!我绝不还价!别说三千,就是五千我也要了!」
桓家少年道:「五千!再加一匹马!」
张之煌怪叫道:「驸马爷,你又不打猎,跟我们抢什么啊!」
程宗扬见火候已经差不多了,于是笑道:「久闻汉安侯是我大晋不世出的名将,今日一见,果然豪气干云。在下初来建康,无以为敬,这件护身利器便请侯爷收下。」
「分文不敢取。」
王处仲冷漠的面孔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他举觞与程宗扬一碰,一口喝干,「谢了。」
石超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细缝,连忙与他对饮一杯,小声道:「程兄,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石超的事!」
两人一唱一和,把一场尴尬化为无形,席间又重新热闹起来。
程宗扬低声道:「龙牙锥是一对,还有一枝长一些的,一会儿送到你车上。怎么样?够意思吧?有没有感动得想以身相许?」
「我汗毛都竖起来了。我可是喝了一肚子酒,你再说,我吐你一脸。」
萧遥逸嘿嘿笑道:「程兄可知道,自从梁山伯知道祝英台是女儿身,就不再喜欢她了。」
程宗扬推开萧遥逸,到张之煌席前递了杯酒。
「龙筋做成的弓怎么样?」
程宗扬歉然道:「可惜没有石少主弹弓那么华丽,也值不了几个钱……」
程宗扬为难地说道:「本来这杯酒就够了,可侯爷咳出来一半……再罚一杯吧。」
张之煌一把推开他,怒道:「我把这一瓮都给喝了!剩一滴我就从楼上跳下去!」
这边石超又拉住他:「程兄,小弟敬你一杯。」
程宗扬笑道:「我要不饮,你是不是也把她杀了?」
石超脸上肥肉挤成一团,挤眉弄眼地说道:「程兄是不是看中雁儿了?程兄喝完这杯,我就让她跟你走。这雁儿我可是连碰都没碰过她一根指头。程兄要不信,一会儿散了宴,到车上给雁儿开苞验货,她要不落红,我赔你十个绝色!」
石超挤着眼笑道:「程兄一个侍女都没带,莫非是……嘿嘿,要不小弟再送程兄两个标致的娈童!」
刚才程宗扬出手不凡,用一枝龙牙锥替自己解了围,这分人情可不小。又见他和萧遥逸、张侯爷、云家都关系菲浅,石超心里既感激又有意结纳,连忙道:「雁儿,还不见过新主人?」
程宗扬看着那侍女的羞态,也有几分心动。小紫既然没指望,有个听话的小丫鬓也不错……石胖子家大业大,一个侍女也不放在眼里,况且落在他手上还真不如给了自己。于是不再客气,带了雁儿回到席上。
与诸人又喝了几杯,程宗扬离席出来透透风。秦桧寸步不离跟在他身后,吴三桂正在门外,这时上前道:「已经和石家的护卫说了,让他们先不要动手。在下按照公子的吩咐,留了张名刺。」
王处仲的事程宗扬听着耳熟,但想不起是谁。不过既然是领过兵的,对武器兵刃总是留心的多,一试之下果然投其所好。他刚才让秦桧在席间献锥,已经先一步让吴三桂去阻拦石超的护卫。这会儿自己帮了石超一个大忙,让他饶了那两个敬酒的侍女,这点面子总会给的。
程宗扬笑道:「会之,你比我肚子里的蛔虫还明白。」
海蜃楼外靠近院墙的位置,一片紫色的锦幛重重叠叠围着,便是供宾客使用的厕所。云家人细心,把入口设在远离海蜃楼的另一侧,免得冲撞客人。
「……谢家、桓家、袁家,还有张侯爷和小侯爷。」
刚才说话的婢妇道:「大小姐,五爷说,你只要去打个照面就成。再过一会儿,那些人喝醉就不好来了。」
逃进厕所也许是个好主意,可这云家的厕所也太华丽了,只看到锦幛重重,硬是找不到入口。程宗扬急中生智,那锦幛是软的,不好借力,干脆攀住院墙,一个虎跃跳了过去。
不等程宗扬暗自庆幸自己反应够快,云丹琉的声音便从身后响起。程宗扬低着头,施出踏雪无痕的轻功,贴着院墙一溜疾跑,钻进一个月洞门里,再腾身跃出丈许,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同时挥袖拂去足印。
程宗扬抹了把冷汗,心里怦怦直跳。竟然被一个丫头片子吓成这样,小紫知道肯定笑死。
刚才被吓了一跳,此时心神一松,尿意更显急迫。程宗扬进来时留心看过,这个院子虽然干净,但大门紧锁像是没人住。楼前种着一池花草、几竿修竹,幽静雅致。
大概是那些酒都吓了出来,这泡尿分外长,程宗扬一边尿一边左右打量这座小楼。
在她旁边,一张雪白的面孔掩在毛茸茸的狐裘中,春水般的美眸怯生生看着自己。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卓云君打了个冷颤,咳嗽着醒来。
这几日卓云君在她手下吃了无数苦头,看到她的神情心下先自怯了,禁不住身子微微发抖。
说着她抬脚踩住卓云君的手指,又问了一遍:「是不是想死?」
十指连心,卓云君身体一颤,脸色一瞬间变得灰白,接着发出一声凄叫;叫声透过门窗被外面厚厚的被褥吸收,在外面听来就和小猫的哀鸣差不多。手指的骨骼彷佛寸寸碎裂,与血肉碎成一团,痛得卓云君浑身都渗出冷汗。
卓云君只觉手指在她屐齿下格格作响,正一根根在她脚下断裂。她本身是用剑的高手,对手指分外关心;剧痛和恐惧潮水般涌上心头,卓云君不由失声道:「求你不要踩了!不要踩了!」
那妇人嘲讽着,脚下没有丝毫放松,反而用力一拧。卓云君手指彷佛尽数碎裂,破碎的指骨刺进血肉。卓云君呼吸一窒,瞳孔放大,正痛得要昏迷过去,那妇人木屐忽然一松,接着又再次用力。
那妇人似乎摸准了她的感受,每次她接近昏厥的时候都略微放松,等她喘过气,再加倍用力,使她始终处于能忍受的剧痛之中。
心灰意冷下,卓云君在麻绳系在桌子下面打了个结,采取自缢的方式来脱离这种绝望的境地。可她伏在地上,身体并没有悬空,自缢的过程分外漫长,刚昏迷过去就被人救起。
「浪蹄子!你不是想死吗?」
卓云君正尖声惨叫,被麻绳一勒,顿时呼吸断绝,惨叫声噎在喉中。粗糙的麻绳在颈中磨擦着绞紧,彷佛将生命一点一点挤出体外。
卓云君曾经尝试过自尽,但当死亡真来临的一刻,她却发现自己竟是如此恐惧。她拼命伸长颈子,竭尽全力呼吸着,此刻只要能吸进一丝空气,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切来换,只要能够活下去、摆脱死亡的痛楚。
「死娼妇!还想不想死!」
那妇人骂道:「老娘好心好意养着你,竟然想死?己她一手挽着麻绳,一手抓住卓云君的头发,把她面孔按在沾满饭粒的地上,吵哑着声音威胁道:「舔干净!」
如果可能,她宁肯自绝心脉,也不愿在这地狱般的黑暗多活一刻,但自己甚至连死亡的自由也没有。绞颈的痛楚摧毁了她的意志,既然连死亡都是无法企及的奢望,骄傲如卓云君也不得不低下头颅。
那妇人木屐一紧,卓云君惨叫声中,脖颈又被麻绳勒住。刚才可怕的经历使卓云君刻骨难忘,不等麻绳勒紧,她就拼命摇头,然后俯身一口一口把饭粒舔干净。
那妇人抄起门闩朝卓云君一通痛打,最后把麻绳往她脸上一丢:「你想死就接着死!吊死了就拖出去喂狗!」
程宗扬张大嘴巴,看着花瓶旁一个裹着狐裘的小美人儿。现在正值八月,天气刚刚开始转凉,她却穿着厚厚的狐裘,一张精致的小脸白得彷佛透明,眉毛弯弯的,纤秀如画。难怪自己刚才把她当成瓶上画的美女。
那少女粉颊微红,细声道:「你……是谁?」
少女晕生双颊,鼓足勇气道:「那是我的兰花……」
那少女像是快哭了一样小声道:「那是我的竹子……」
程宗扬开始有点佩服自己,脸皮竟然这么厚,在别人家门口随地小便,被女主人撞上还能脸不红心不跳。
「……那是竹林诸贤和曲水流觞。」
那几竿翠竹间被人细心地挖出一条小溪,溪旁坐着竹林诸贤的小泥人,溪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带耳羽觞。这会儿羽觞也浮了起来,但怎么浮起来的,就不必再说了。
程宗扬回身就跑,便听到云丹琉的声音:「门怎么锁了?还不打开!」
「大小姐,瑶小姐这些日子正发寒。老爷吩咐过不让人来打扰。连汤饭都是递进去的。」
仆妇道:「只需过了这几日,瑶小姐每日就能见半个时辰的客。院门的钥匙在老爷手里,大小姐就是要进,我们也打不开。再说,瑶小姐的身子大小姐也知道,每月发寒的几日,我们这些下人都提着心,只怕吹口气就化了的。」
穿着狐裘的瑶小姐站在门口,静静听着外面的交谈。不知为何,程宗扬看着她的背影,心头泛起一丝凄清的落寞感。
程宗扬松了口气,云丹琉明明要到前面见客,不知道怎么又绕到这里。被那个丫头片子吓了两次,腿都有点不好使。程宗扬索性坐在扶手上滑下来,然后小心翼翼绕开那位瑶小姐,陪笑道:「打扰了,萧某……」
她秀美的面孔半掩在雪白的狐毛间,眉眼间寂寞的神情让程宗扬心头一空,升起一丝怜意。
「唔?」
「这是什么?」
看不出云丹琉还颇为细心,每件东西都用小木盒装着,淡黄的木盒是用上好的檀香木制成,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里面装的都是小孩子喜欢的贝壳、海星、小珊瑚之类的物品。
程宗扬道:「装上杯耳能做成漂亮的小酒杯。」
程宗扬拿起那个透明的物体,有点不确定地说:「是海底的琥珀吧。」
程宗扬笑道:「琥珀是滴下来的树脂变成的,有些里面还有小虫子。用力磨擦,能闻到松脂的香气。」
一个人孤零零待在院里,也像极了囚在琥珀中的虫子。程宗扬打开一只狭长的木盒,里面是一根白色的物体,看起来和他的龙牙锥有点像,不过更长一些,质地轻而柔软。
程宗扬试着弯了弯,那根物体极富弹性,弯成圆形也能轻易弹直,手感有点塑胶的感觉。自然界里像这样天然的弹性物体并不多见,程宗扬想了一会儿,忽然道:「鲸须!嘿,这条鲸须快有三尺了吧,他们居然猎了这么大一条鲸!」
程宗扬费了半天工夫,给她讲了鲸的样子和习性。那少女听得悠然神往,轻叹道:「不知我何时才能见到那样大的鲸。」
程宗扬说完鲸须,又打开另外一只木盒。那木盒四四方方,里面装着一块琥珀色的不规则物体,体积约拳头大小,像一块脏兮兮的泥土,貌不惊人。
他放下那块东西,随手摸了摸鼻子,忽然闻到手指上一股异香。程宗扬心里一动,从衣下的背包中拿出火摺用力摇亮。
「龙涎香!」
云丹琉对这个瑶小姐还真好,这么大一块龙涎香,大概要价值几倍重量的黄金才能换到。
瑶小姐轻轻说了一句,然后软绵绵倒了下去。
程宗扬试了试她的额头,手掌彷佛摸在雪上一样,一片冰凉。
程宗扬回到住处,把马鞭丢给秦桧,风风火火闯进后院。
那丫头正在午睡,她倒会找地方,假山后的树荫下有一块青石,她便躺在上面,一双木屐也放在石旁。
对谁心动都好说,对小紫心动那是找死。程宗扬粗着嗓子叫道:「死丫头!太阳都晒到屁股了,还不起来!」
小紫翻了个身,一条雪白的小腿从蕉叶下露出,微微蜷起。程宗扬抓住她的光洁小腿,用力摸了两把——先占点便宜再说。
「人家要睡觉……」
「不就是孟非卿吗?我才不愿意见他呢。」
小紫像是没有听见,她细声呻吟道:「程头儿,你摸得人家好舒服……人家屁股也想让你摸摸呢……」
「胆小鬼!」
程宗扬一阵眼晕,还没看清,那死丫头已经穿戴整齐,让他只剩扼腕的份。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闲吗?」
「不去!」
灯光一闪,映出地上那条未曾动过的麻绳。那妇人冷笑道:「怎么不死了?这娼窠里出个烈女那该多光彩!」
那妇人把油灯放在一旁,拿起麻绳:「贱娼!你不死,老娘帮你死。」
那妇人拎起麻绳,放在卓云君面前,冷笑道:「你可想清楚了。老娘这里不养闲人,你要不愿意做活,还是早些死了干净!」
不等她说完,那妇人就把麻绳勒到她颈中。这次那妇人下手极狠,麻绳绞住脖颈竭力收紧,分明是想生生勒死她。
卓云君张开嘴,舌头吐出,却怎么也吸不进一丝空气。她虽然睁着眼睛,却看不到任何物体,眼前一片片冒出金星,耳中嗡嗡作响,嘴唇发紫。
忽然,卓云君身体一松,一股液体从身下涌出,淌得满腿都是。
卓云君已经彻底崩溃,她伏在地上拼命摇着头,散乱的长发下,毫无血色的面孔一片灰白,身体抖得彷佛风中的树叶。
程宗扬在帘后看着,心里嘀咕道:这才三天时间,卓云君就像换了个人,不知情的会以为是娼窠里挨过打的妓女,哪里还有半分英姿勃发、绝世高人的风采?不过,那奶子真够诱人的……
她一团美乳滑落出来,雪团般在地上微微颤抖。那妇人伸出脚,用屐齿踩住她殷红的乳尖。卓云君如受电击,失声惨叫。
冰冷的井水溅在卓云君脸上,顺着她修长的玉颈流淌,溅得满身都是。那妇人嘲讽道:「瞧你这身破烂衣服,身上又是土又是尿的,还不快洗洗!」
那妇人傲慢地用门闩敲了敲木制的水桶。每次反抗都伴随的痛殴使卓云君意志尽失,她跪在桶旁,颤抖着解开破烂不堪的道服,露出光洁的玉体。
卓云君自己并不知道,但小紫动手时,程宗扬在旁边看得清楚。她这次用了两根细针,加起来还没有当初钉在苏荔身上的一半大,分别刺在卓云君的颈后和脊中,连针尾也一并按进肌肤,从外面看不到丝毫痕迹。
那妇人上下打量着她,笑道:「道姑,这身子腰是腰,腿是腿,就跟画儿似的。」
被门闩一触,卓云君就禁不住身子发颤。她忍气吞声地说道:「没有。」
卓云君垂下头,撩起清水,在桶旁一点一点洗去身上的污渍。
卓云君脸色苍白地抬起头,颤声道:「不,我不……」
那妇人一连打了十几下,卓云君吃痛不住,连声哀叫道:「不要打!不要打了!好痛……」
程宗扬一脸兴奋地说道:「还不赶快把她叫出来,大爷干完好去办事!」
小紫带上房门,把卓云君的哭泣声关在房内。
程宗扬道:「算你赢了。嘿嘿,这贱货上了床,一看是我不知道会不会羞死。」
今天程宗扬过得很郁闷。那个瑶小姐说着说着突然昏迷过去,让自己手忙脚乱,好不容易确定她没有生命危险,把她放在卧室的榻上,自己溜回去赴宴,连和自己新得的那小侍女调情的心思都没有,匆匆散了席就和萧遥逸一道离开。
幸好老天有眼,让她落在自己……和小紫手上。如果不狠狠干她一回,把自己吃的苦头加倍补偿回来,不但对不起自己,也太对不起老天了。
尽兴?只要能干到这个贱人,自己已经够尽兴了,难道还能干出感情来?
小紫笑吟吟道:「好不好看?」
他咬牙道:「小心我看得火起,把你的小屁股干成两半!」
说着她依过来,娇声道:「人家最喜欢这样粗鲁的男人了。来啊,谁不干谁是雪雪。」
程宗扬板着脸喝斥道:「知不知道我很忙啊?谁和你一样,天天白吃饭!连个臭女人都摆布不好!」
我都男人一百多次了,结果连你这死丫头的屁股都没摸到。这事儿不能提,一提就让人肝肠寸断。程宗扬重重哼了一声,端着架子转身离开。
一辆马车停在宅前,赶车的是个陌生汉子,没有看到萧府的人。
真上了那就好了,自己这一肚子火气也不至于没地方泄。石胖子人虽然不怎么样,出手却大方,除了雁儿,把那两个奉酒的侍女也一并送来。左右是要杀的,不如做个人情。这些姑娘落到他手里算是糟蹋,程宗扬也没客气,一并留了下来。
萧遥逸肃容道:「如此也好,等程兄回来就可以一箭三雕了。」
「少来。」
程宗扬长叹一声,「狼多肉少啊。」
程宗扬也觉得纳闷:「你这想法才奇怪,按你的意思,我应该把这那些侍女都收了,自己左拥右抱,外面却放着十几个精壮的光棍?不怕他们啐你啊?」
这些贵族世家主仆之间泾渭分明,不过站在程宗扬的角度,别说吴战威和小魏这些出生入死的弟兄,就是秦桧和吴三桂,自己也没把他们当成仆人看待。
「开玩笑。」
萧遥逸愣了半晌,最后颓然道:「你赢了,你说我萧遥逸怎么就瞎了我这双狗眼,没看出来程兄你是圣人呢?」
萧遥逸揶揄道:「程圣人,往后小弟可不敢再叫你去喝花酒了,免得坏了你的道行。」
萧遥逸立刻闭嘴,双手接过程宗扬递来的龙牙锥。
萧遥逸叫道:「我还以为你蒙人呢!」
「孟老大呢?」
「鹏翼商号的车马行在建康有两家分号,」
玄武湖在城北,湖水与宫城相邻,面积远比后世广阔,因在燕雀湖以北,又称北湖。湖水来自锺山北麓,由于玄武湖是晋国训练水兵的地方,专门开凿青溪与秦淮河相连,即使战船也可以从江上直接驶入湖中。
玄武湖有十几处泥沙淤积的沙洲,此时芦苇生得正盛,小舟悄无声息地划入湖中,随即被茂密的芦苇遮蔽。
萧遥逸看似荒唐,心思却七巧玲珑,他一眼瞧出程宗扬疑惑,说道:「岳帅军中都是短发,以长不盈指为准。这些兄弟都习惯了,蓄发反而觉得麻烦。」
「你们那位岳帅也是短发?」
萧遥逸道:「岳帅平时的享乐之一就是躺在榻上,让姬妾们给他洗头,剪短了怎么过瘾。」
日色偏西,正照在眼睛上,程宗扬随手从背包中拿出那副烟茶水晶的墨镜,戴在脸上。
程宗扬摘下墨镜递过去:「你要吗?」
「那就好。」
萧遥逸愤然道:「刚说你够义气,你这不是打我脸吗?」
程宗扬摇着墨镜,压低声音,「我可警告你,以后少在小紫面前说我坏话。小心我翻脸。」
程宗扬抬起头,鼻孔抬得高高的,恨不得从后脑杓哼出一声,来表示自己的轻蔑。娇怯稚嫩是在说谁呢?
「彼此彼此,」
「云丹琉嘛。怎么不知道。那丫头是庶出的,早些年在家里不太受宠,才远远打发出海。没想到那丫头在海上却干得有声有色。昨天她来席间的时候,你正好不在。」
萧遥逸笑道:「错过一次有什么要紧的,反正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程宗扬脱口而出,又怕萧遥逸起疑,连忙换了种口气,十二分真诚地说道:「是吗?」
「就她?」
「谁说是当妃子?」
程宗扬在建康待了几天,已经对晋国的门阀深有感触。所谓高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像王谢这样长期把持朝政的世家是一等一的大族,再往后是庾氏和桓氏,其余还有袁氏、柳氏、羊氏……这些贵族世家出身的子弟多半一生下来就带着官职爵位,像谢万石,一介文士,却是朝中正经的镇东将军,而且还不是虚衔,实打实的正三品高级将领,手下管着几万劲卒。至于谢大将军能不能开弓、会不会骑马、知不知道军营的大门朝哪边开,那就是末事了。而寒门出身的文士武将,终其一生也未必能升到五品以上的职位。
不公平,但这也许是晋国最好的选择。
事实上这种模式在晋国相当成功。晋国推行权臣政治,丞相权力极大,即便这些贵族世家出一百个废物,有一两个英才执政,也能保证权力的正常运行,以至于世家大族名望之盛,连皇族司马氏也瞠乎其后。
但程宗扬想的是另外一个人:「我说的是云家另外一位小姐,嗯,名字好像叫瑶的。」
程宗扬也在奇怪,云丹琉叫她姑姑,难道是云苍峰的妹妹?可瑶小姐看起来比云丹琉还小,和云苍峰差四十岁都不止。如果真是云三爷的妹妹,云家这位老娘太能生了。
「到了。」
小舟微微一顿,停在芦苇深处一个不起眼的青石码头前。
树丛中有一处奇怪的建筑。说它奇怪,是因为这座建筑与程宗扬在六朝见到的楼堂庭院都不相同。所有的房间都连在一起,形成一整幢结构紧密的建筑,屋顶也没有飞檐斗拱,而是辟出一半,做成一个精致的花园。
眼前这座建筑是用整齐的花岗岩建造而成,上下分为两层,门前有圆形的台阶。如果自己没有眼花,这应该是一座现代别墅的仿作,毕竟那位岳鹏举不是建筑师,最多只能画个图,让工匠照着样子去建造。
「请。」
程宗扬也不客气,当先踏上石阶。厚木制成的大门将近三米高,天色刚刚暗下来,室内已经灯火通明。
【第十四集】第八章:八骥
厅内摆着一套环形沙发,中间是一张圆桌。染成红色的皮革色泽鲜亮,上面放着白色的长绒靠垫,一共九个,最中间的一个是明快的亮绿色。
程宗扬想也不想就说道:「沙发。」
说着他如临大敌一样盯着程宗扬,「你怎么知道?」
「有什么好奇怪的?」
「谁说我是猜的?」
一个雄浑的声音响起。
程宗扬第一眼就认出他是当年武穆王手下大将,星月湖八骏之首,铁骊孟非卿。这种气势是绝对模仿不来的。
孟非卿点头道:「老三嘴没那么碎。」
段强以前对自己说过,穿越者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要掩藏自己穿越的秘密。程宗扬不明白为什么要掩藏,对王哲、对谢艺、对殇侯,他都没有刻意去掩藏。不过他也不会逢人就说自己是穿越来的那会被人当成神经病,从此另眼相看。
孟非卿思索片刻,然后微微颔首:「岳帅曾说过,这里的陈设都是仿照泰西风俗。你既然在西方游历过,能认出来也不稀奇。」
程宗扬一坐下,不禁舒服地呼了口气。这些天,自己一大半日子都是席地而坐,离开南荒之后才有正经的坐具。不过建康的坐具大都是竹榻,讲究屈膝跪坐,连椅子都不多,上面虽然铺着茵席,但程宗扬总觉得太硬,感觉颇不习惯。
孟非卿在他对面坐下,萧遥逸在这里毫无架子,亲自挽起衣袖,跑去拿来茶盏给两人斟茶。
程宗扬把事情细述一遍,然后道:「那枝龙牙锥本来就是谢兄该得的。送给萧兄,也算物归原主。」
程宗扬连忙道:「千万别这么说。如果不是谢兄,我们早就死几趟了,怎么能活着从南荒出来?」
「在。」
「通知老四、老五,让他们去查那间生药铺。」
萧遥逸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然后道:「如果真是黑魔海的人怎么处置?」
孟非卿森然道:「敢把手伸到我们头上,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告诉老四、老五,这次我不管他们用什么手段,无论如何都要给我找到幕后的主谋!谁敢动我兄弟,我杀他全家!」
孟非卿虎目忽然迸出泪花。他拿起微凉的茶水,一口喝完,神情随即平静下来,声音低沉地说道:「告诉兄弟们,咱们的龙骥死了。让他们摸着良心问问,还记不记得谢老三骂咱们的话。问问老二和老四,他们闹到这步田地够不够!」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萧遥逸颓然道:「大哥,我知道错了。我这就去给四哥磕头赔不是。」
孟非卿放缓语调,「老四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除了军令,他还理睬过什么?」
孟非卿在说他们兄弟之间的事,程宗扬不好插口,这时间到小紫,才说道:「紫姑娘现在鄙处居住。萧兄知道,那丫头有点怕生,这次没有一同来。」
孟非卿道:「黑魔海既然盯上我们兄弟,紫姑娘在你那里只怕会引来麻烦。程兄虽然不怕,但事情因我们兄弟而起,心里未免难安。」
程宗扬一边说,心里一边哀叹,什么麻烦能大得过那死丫头?可怜自己替她圆谎,出了力还不落好。
「孟大哥太客气了。」
孟非卿微一示意,萧遥逸连忙点头:「都准备好了。」
说着他对萧遥逸道:「你就不用去了。在你三哥骨灰前磕了头,便留在建康吧。」
孟非卿瞪了他一眼:「你三哥就是为了紫姑娘才送了命,你若念着三哥的好处,就在这里守护好紫姑娘。」
孟非卿朝程宗扬一抱拳,「告辞。」
「你不知道,」
程宗扬大笑起来。那个孟非卿言语不多,交谈时间也不是很长,但能看出他与谢艺等人之间的兄弟之情不是一般的深厚。不过他情绪控制一流,无论何时都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这样的人才不受情绪左右,对局势判断准确快速。可以想像,他在岳帅麾下时必定是独当一面的大将。而谢艺更像是擅长冲锋陷阵的猛将。
萧遥逸道:「兄弟们都这么叫,谁让我姓萧呢?八骏里铁骊、天驷、龙骥、幻驹、云骋、青雕、朱驿,其实我是玄骇。」
「什么小母马!」
「原来萧兄是一匹小黑马。」
「是啊。」
「什么亭外?」
程宗扬明白过来,他们要把谢艺葬在风波亭外,与岳帅作伴。对谢艺来说,这也许是他最好的归宿了。
程宗扬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文契,上面盖着鲜红的印章,显得十分正规。
「地契。这别墅连同沙洲都是岳帅的遗产,程兄收好。」
程宗扬知道星月湖肯定有礼物,但没想到会是一座沙洲。这处别墅自己还没有仔细看过,但看规模就小不了,住上几百人也不嫌挤。
萧遥逸挤了挤眼,「走,咱们先去找芝娘!程兄只要在建康,所有花酒都是我的,包你夜夜笙歌!乐不思蜀!」
程宗扬叫道:「这可太便宜你了!」
萧遥逸扯着程宗扬,边走边道:「程兄帮我们兄弟送回三哥的骨灰,带回紫姑娘,又送了枝龙牙锥。大恩大德,小弟没齿难忘。我想来想去只能以身相报了。咦?程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胃里难受,想吐吗?」
程宗扬眼尖,看出舟子已经换了萧遥逸手下的随从。这小子看似荒唐,其实心细如发,难怪建康人都把他当成声色犬马的执裤子弟,对他与星月湖的关系浑然不觉。
萧遥逸扔下玉带,解开袍服,大笑道:「如此月色,岂能无歌!」
「月没参横,北斗阑干!亲交在门,饥不及餐!」
萧遥逸的放浪形骸感染了程宗扬,他也解开外衣,一边挤开萧遥逸:「让我来给你唱一个!」
「一张琴有什么大不了的?不知道我是麦霸啊!」
「这你就别管了。」
萧遥逸「哈」的大笑一声,「这是什么曲子?」
萧遥逸的嘻笑变成惊笑,等程宗扬接着嚎道:「好儿郎,浑身是胆!壮志豪情四海远名扬!」
这小子聪明绝顶,对音律更是别有灵犀,虽然是头一次听到这首歌,但程宗扬每句开个头,他就能跟着把曲调哼出来。等程宗扬唱第二遍,萧遥逸无论曲调还是歌词都已经滚瓜烂熟,唱起来音准意昂,活像自己的老师。
歌声渐止,萧遥逸意犹未尽地哼着曲调,叹道:「下里巴人未必不能动听,这曲子虽然俚俗,但别有风致。爱江山更爱美人,哈哈!程兄好胸怀!」
「美人儿有的是!」
轻舟像贴在镜面上一样,滑过玄武湖宽广的水面。远处,晋宫台城的城墙隐约在望,湖上连绵的芦苇一直延伸到城墙下。忽然,芦苇中荡出一条小舟。乌黑的船篷前一盏纱灯并未点亮,但仍能看出是秦淮河花灯的式样。
说着他放开喉咙,喊道:「那边的花船!还躲个什么?过来吧!」
帘后露出一张姣美的面孔,那女子嫣然一笑,柔声道:「公子。」
【第十四集】第九章:双娇
程宗扬对这个绝色美妓印象极深,看着她白玉般的耳垂,笑道:「你又忘了戴耳环了。」
萧遥逸笑道:「却是巧,正要去寻芝娘,却在这里撞上!我这位兄弟与美人儿你春风一度,可是相思成病,今日湖上偶遇,果然有缘!」
程宗扬被小紫几次捉弄,宅里放着几个漂亮侍女却又无福消受。一看到丽娘,顿时见猎心喜,笑道:「那边是客人,我也是客人。丽娘何必厚此薄彼呢?咦,你后面是不是还有个姑娘?」
声音又细又柔。
丽娘还待开口,萧遥逸道:「左右不过是银钱,上次你服侍这位程公子,花资是五个银铢,算上芝娘的抽头,到手也不剩几个。今晚你们两个我都包了!萧五,拿五十个银铢过去!」
萧五拿着银铢跃过船去,萧遥逸拉着两女扶她们过来,一边对萧五道:「你就滚那边去,滚得越远越好。让我看到就打发你到山里砍一辈子柴!」
说着他抬起眼,一脸为难地小声道:「爷,你还是少喝点儿吧。」
萧遥逸挥手道:「快滚快滚!」
这美妓与丽娘容貌相异,但气质颇为相似,只不过神情间显得有几分紧张,好像还不惯于这样卖笑的生涯。
能点燃的应该是高度酒了。到这个世界之后一直没有喝到烈酒,程宗扬也有些心动。在舟上,萧遥逸没用酒樽、酒爵、酒觞之类的东西,直接拿出几个一文钱一个的黑陶碗。
「好酒!」
再看萧遥逸,那家伙还是喝淡酒的习惯,直接举碗一口气灌了下去,然后丝丝吸着气,从肺里把酒气用力呼出,应道:「好酒!」
丽娘来时的乌篷船划入芦苇荡,远远避开。湖上只剩下他们这条小舟,在水上随意漂流。萧遥逸豪兴大发,一把将那美妇抱在膝头,把碗递到她唇边,让她也尝了一口。那美妇咽了少许,顿时捂着樱唇连声咳嗽,引得萧遥逸放声大笑。
丽娘替他剥开一颗柑桔,笑道:「是芸娘。」
丽娘把柑桔送到程宗扬口中,柔声道:「比奴家略大了些。」
程宗扬带着一丝微笑道:「看你们的样子,似乎不是做这个的——对吗?」
程宗扬托起她的下巴,入手的滑腻感使他心中不禁微微一荡。他注视着丽娘美艳的面孔,微笑道:「你的耳环是送到当铺了吧?那家伙从小生活在绮罗堆里,没有留意。但我正好贩过丝绸,像你这件衫子虽然旧了些,但一尺的布料就要两个银铢。你接一个客也未必能挣下一尺。」
程宗扬见她姿色非凡,容貌举止都不是寻常舟妓可比,才动了好奇心,听她这样说不由更觉好奇,笑道:「我最喜欢听故事了,说来听听吧。」
坐吃山空就是这个意思了。本来是好端端的大户人家,家里的顶梁柱一旦倒塌,又没有子嗣可以依傍,只剩几个女眷,家里资财一点点变卖完,收入断绝,只好趁夜里出来卖了。
丽娘玉脸微微一红,小声道:「是奴家的婆婆。」
萧遥逸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就喜欢这调调,怎么了?年纪大点,有大点的好处。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程兄没听说过?瞧瞧芸娘这模样,还标致着呢。芸娘,把小衣解开,把奶子露出来……真乖!」
芸娘侧身坐在萧遥逸膝上,萧遥逸一手搂着她的身子,一手抚弄着她裸露的双乳。芸娘羞容满面,红着脸扭到一旁,两团雪白的乳肉圆圆耸起,软绵绵在他手中滑动。
萧遥逸嘻笑道:「婆媳有什么稀奇的?母女俩一起出来卖的我也见过呢。眼见他人起高楼,眼见他人楼塌了,世态炎凉,原是常事。大户人家又如何?又未必比别人多长个奶子;别人卖的,她们又为何不能卖?程圣人,她们既然出来做这勾当,早就把体面放在一边,何必还装模作样?左右都是这些事罢了。」
这番话说得丽娘眉宇间忧色尽去,她美艳的面孔露出笑容,神情变得骚媚起来,娇声道:「公子说的是。当日我和婆婆还一同让客人嫖过呢。」
芸娘也放开羞涩,浅浅笑着柔顺地点了点头。
说着他搂住芸娘的粉颈亲了一口,「芸娘这身子跟绵团似的,来,让本公子看看你的妙物。」
这边丽娘也解开罗裳放在一旁,光洁的玉体只剩下一套薄纱仿制的情趣内衣,像个玉人般坐在程宗扬怀中,笑吟吟任他遍体抚弄。
丽娘粉臂搂着程宗扬的脖颈,光艳动人的玉体偎依在他怀中,在他耳边呵气如兰地呢喃道:「当日服侍过公子,丽娘常念着公子的好,做梦都想让公子再嫖一次呢……」
萧遥逸动作更快,三碗酒下肚已经把芸娘剥得光溜溜的,露出她熟艳的肉体。芸娘通骼只剩下一双精致的木屐。鞋底是用白檀香木雕成,窄窄托在足下,鞋尖弯翘,鞋面用红绫制成,上面嵌着一颗珍珠,足跟裸露,除此之外身上再无寸缕,像只白羊蜷伏在萧遥逸膝上,任他上下厮摸。
「好一个标致的妙物!」
程宗扬抬眼看去,只见芸娘玉腿大张,下体秘境敞露,她白软的阴阜上覆盖着窄窄一片耻毛,阴户周围寸草不生,熟艳的性器光溜溜敞露在股间,像是整齐地修剪过。
萧遥逸一手伸到芸娘股间,摸弄着道:「这哪里是剃的?滑腻如酥,连毛根都没留,倒像是拔净的。」
丽娘笑道:「公子看得真准。那是奴家婆婆自己拔的,每被客人嫖过一次便拔去一根耻毛,才稀疏了。」
丽娘抿嘴笑道:「奴家婆婆常说前世受福太多,才落得今日,还说什么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待拔净耻毛,便是定数尽了。」
芸娘含羞点头。萧遥逸笑道:「那你接过客人可不少。」
萧遥逸哈哈大笑:「我可没这等福气。」
程宗扬靠在船尾,欣赏这名美妓妖艳的媚态。丽娘那对水汪汪的美目含笑望着自己,纤美的腰肢充满韵律地扭动着,娇艳的蜜穴慢慢下沉,将龟头一点一点纳入体内。
丽娘柔情似水地呢喃道,眉梢眼角满满是浓浓春意。这女子堪称尤物中的尤物,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练习过千百次一样,一举一动都充满撩人的风情,将女性的魅力和妖淫展现得淋漓尽致。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
不过此时,这件高雅的道服像垃圾一样被扔在角落里。它的主人已经换上新衣,顺从地跪在地上,曾经高傲的面孔勉强挤出笑容,望着面前的妇人。
昏暗的灯光下,那妇人坐在椅上,毫不端庄地翘起腿,脸上脂粉刷得发白,像演戏一样堆起笑容,哑着嗓子道:「哎哟,道姑奶奶,你可算想明白了。早些认命,何必吃那么多苦头呢?」
那妇人冷笑着伸出脚上的木屐,屐齿踩住卓云君的手指用力一拧:「怎么?又哑巴了?」
卓云君痛得花容失色,颤抖着发白的嘴唇道:「多谢……」
卓云君看到那妇人脸色一沉,连忙道:「多谢指点……」
她笑咪咪道:「道姑啊,你入了我门里,也就做不了道姑。如今我养了你几日,不如认你当个干女儿吧。」
那妇人笑道:「旁人都叫我紫姨,你就叫我紫妈妈吧。」
「哎,乖女儿。」
卓云君咬了咬嘴唇,低声道:「云……君。」
小紫用脚尖挑起卓云君的下巴,逗弄道:「这模样还怪招人疼的……」
「是。」
卓云君忍气吞声地说道:「女儿从小做了道姑。后来……后来被人骗了……卖给妈妈。」
「四……四十六。」
小紫拖长语调,满口建康俚语说得活灵活现,「这身子说二十都有人信呢。」
小紫笑吟吟道:「什么时候破的身?」
「谁给你破的?」
「做了几次?」
「哟,这么标致的身子,他怎么不多做几次?」
「难怪呢。我说你也是四十多的人,怎么被一个青头后生给骗了?告诉妈妈,他是不是还骗了你的身子?」
小紫拍着扇子道:「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这如狼似虎的年纪,也怨不得让人勾动春心。女人做一次是做,做一万次也是做。你已经破了身子,何苦还摆出三贞九烈的样子,白白挨了那些打?」
卓云君凄然道:「女儿错了。」
小紫冷笑道:「你这种女人就是贱胚!不打不成器!告诉妈妈,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己卓云君眼中的怒火只剩下灰烬,声音像从喉中呼出的微风,轻飘飘地软弱无力:「是娼窠。」
卓云君沉默不语。
卓云君脸颊慢慢胀红,又渐渐变得苍白。
卓云君又惊又痛,双手掩住头,一且求道:「妈妈!饶了女儿吧……」
卓云君小腿挨了一记门闩,骨头都彷佛碎裂开来。她捣住小腿,痛不欲生地说道:「女儿知道了!知道了……」
那妇人提着门闩喝骂道:「把腿张开!」
「你既然入了娼窠,往后肚子下面这三寸贱肉就是你吃饭的营生。只要客人点了你,不管他是老的少的,聋的盲的,你都要把这点贱肉拿出来,让客人嫖得快活。」
卓云君心如死灰,应道:「是。女儿知道了。」
卓云君被打得倒在地上,那条蔽体的纱衣翻开,雪白的双腿大张着,亵衣包裹的下体敞露,被一根旧门闩硬邦邦顶得凹陷下去。
卓云君咬紧牙关,最后勉强露出一个笑脸。
她收起门闩,笑嘻嘻道:「起来吧。」
那妇人坐回椅中,笑吟吟道:「献茶。」
「好女儿,真听话。」
卓云君这才认出案上供的画像,原来是青楼行的祖师管仲。四十年前,她曾在龙池的元极殿拜过历代祖师,进入太乙真宗门内。四十年后,自己却在一间路边的土娼窠里向一幅粗纸绘制的管仲像跪拜,做了一名靠卖身度日的娼妇。
卓云君在油灯上点了三灶香,供在祖师的画像前,然后对着画像和旁边的妇人三跪九叩。
那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卓云君像被毒蛇的汁液喷到一样浑身一抖,听着那妇人说:「既然入了我门里,娘就要好好教你规矩……」
【第十四集】第十章:暗杀
丽娘两手扶着程宗扬的肩膀,双乳顶在他胸前,白滑的肉体浓香馥郁。她耸着身,雪白的圆臀不停起落,用蜜穴竭力套弄着他的阳具。
丽娘娇喘着道:「奴家穴里都烫得暖融融的。」
萧遥逸叫道:「程兄!咱们来大战三百回合!」
萧遥逸笑道:「我不就说个意思嘛。谁把自己身下的美人儿先干得泄了身,谁就赢!咱们两个谁输谁就连干五碗!她们两个先泄身的,给咱们唱个曲子来助兴!怎么样?」
芸娘身子白腻如脂,只是眼角微微有些细密的鱼尾纹。她刚才被萧遥逸压在船头,挺臀承欢,白腻的乳肉被船板压出几道红色的细纹。萧遥逸身体一挺,她低叫一声,两团滑软的乳房摇晃起来。
程宗扬挺身狠狠干进丽娘体内,一边压住她鼓胀的花蒂,朝腹部用力一揉。丽娘尖叫一声,白软的双足勾紧,王体一阵颤抖。
两女头颈挨在一起,鼻息相闻,两张如花似玉的面孔媚意横生。芸娘刚开始还有几分羞赧,随着身体快感越来越强烈,也顾不上矜持,当着丽娘的面媚眼如丝地娇呻起来。
女人的美貌果然是最好的春药,像凝羽、小香瓜,还有眼前的美妓,都让人越干越起劲。卓云君那恶婆娘心肠虽然狠毒,容貌却也十分出色,干起来肯定过瘾。至于小紫……这个得另外算。
萧遥逸赞道:「难怪客人会包下你们这对婆媳,果然是一对尤物。」
「这你都能看出来?」
萧遥逸搂起身下的美妇,把她翻过来,分开她肥白的雪臀,然后「哈」的大笑一声。
丽娘媚声道:「公子看得真准。」
丽娘略带羞涩地说道:「奴家不能常在画舫,一个时辰若能挣两三倍的银钱,自然是肯了。」
程宗扬笑道:「说起来也简单,一般女人交合时候肯用嘴吸吮,多半就愿意玩两男一女的花样。这两个美人儿动情时自己亲吻,肯定是习惯了一边交合,一边给别的男人吹箫,甚至同时和三个男人一起也做过。」
程宗扬越看越觉得有趣。那个芸娘虽然柔顺,多少还有些羞涩,丽娘说起这些却是全无羞态,倒像是芸娘的长辈。
萧遥逸失望地陋了陋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张饭桶、石胖子他们倒是肯,我又看不上他们。」
萧遥逸打了个咚嗦。「别开玩笑,老大非踢死我不可!」
程宗扬笑道:「我管你找谁呢。不过今晚可是我赢了!」
程宗扬一口气干了上百下,将美妓湿腻的蜜穴干得一片火热。丽娘已经无力迎合,只能敞着下体任他插送,眼神越来越迷离。
接着丽娘低叫一声,她玉体绷紧,下体淫液像泉水一样涌出,被阳具塞满的蜜穴不停抽动。
程宗扬得意地说道:「放屁!胜就是胜,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奴家……真的泄了身子……」
萧遥逸无奈地拿起酒碗,一口气灌了两碗,一边拍着身下的雪臀说道:「芸大姐,你可坑死我了。」
「好一朵后庭花。」
丽娘眉目含春地在程宗扬耳边说了几句,然后捧起扔在舱中的古琴。那美妓略一端详,不禁讶道:「好琴!」
丽娘骚媚地飞了他一眼:「公子看看便知道了。」
她身无寸缕,两手按在弦上,曼妙的玉体曲线玲珑,在月光下雪肤花貌,分外香艳动人,用清丽的歌喉唱道:「映户凝娇乍不进,出帷含态笑相迎……」
小舟在水上随风摇荡,此时夜色已深,浩渺的湖面空无一人,只有天际一轮明月清辉万里。丽娘白生生的玉体伏在船尾,浑圆的臀部高高翘起,刚刚高潮过的性器淫液横流,月光映入白滑的臀沟,像水一样浸在柔嫩的菊肛上。
丽娘回过头,媚声道:「奴家的后庭花美吗……」
萧遥逸笑道:「这婆媳俩后庭娇花并蒂双开,也是妙事。丽娘,你刚才唱的曲子是什么?」
丽娘耸着雪臀,媚眼如丝地说道:「公子的玉树好大,奴家的后庭花都让公子干碎了。」
「璧月夜夜满,琼树朝朝新。」
「好端端的,怎么又悲了起来?」
程宗扬笑道:「我在南荒听到那里的山歌:青松倒在玫瑰上,压的玫瑰颤微微!不如改成:玉树干进后庭花,插得美人儿颤微微。」
萧遥逸带来的毕竟是烈酒,虽然两人酒量都不小,半瓮下肚也有些醺然。又抽送了半个时辰,两人几乎同时在美妓后庭里一泄如注。
芸娘虽然害羞,对客人却百依百顺。她躺在萧遥逸膝上,一边将那株凤仙花放在湿滑的蜜穴中,含笑张开双腿任他狎弄。
这会儿程宗扬再笨也看出来,丽娘虽然是媳妇,却比芸娘这个婆婆的地位要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丽娘年轻貌美,更受客人欢迎,才会出现这种怪事。而芸娘不但没有丝毫不悦,反而用蜜穴迎合着丽娘,让她用玉趾将那朵凤仙花在自己玉户间揉得粉碎,鲜红的花汁混着淫水将蜜穴染得殷红。
说着他手臂一伸,从那堆衣物下拔出龙牙锥,回手便刺。
这时程宗扬也心生警兆,一把抓起身旁的古琴,贯满力道,斜挥出去。
这时程宗扬才看到被萧遥逸刺穿脖颈的汉子拿着一柄模样古怪的尖刀,穿着黑色的水靠,头脸都被遮住,只露出一双死鱼般的眼睛。
丽娘和芸娘白美的肉体洒满血迹,她们被这突如其来的鲜血吓得呆住,片刻后才同时惊叫起来。
程宗扬仔细看去,只见湖面上多了一根细细的芦管。那刺客多半借助芦管呼吸,才一直潜到舟侧。却不料萧遥逸如此精细,醉乐之余仍然看出破绽,一举将刺客击杀。
萧遥逸朝他打了个手势,然后赤身翻入水中,没有发出丝毫声息。他身体彷佛紧贴在湖面下,显出一个白色的影子,箭矢般朝其中一根芦管移去。
就在萧遥逸接近那名刺客的瞬间,那个黑色的人影突然从水中跃起。他拿着一个月牙状的弧形兵刃,手掌握住锋刃背面的横支,展臂朝着萧遥逸颈中抹去。
他那枝兵刃是用精铁打制,寻常兵器被锋刃劈中,至少也要迸出缺口,可龙牙锥若无其事地被锋刃击中,连声音都没发出多少,反而递长尺许从那刺客肘间刺过,顿时废了他一条手臂。
程宗扬这会儿才发现,一个光屁股的男人也是可以很潇洒的。萧遥逸那小子水性奇佳,那枝龙牙锥落在他手里就像龙归大海虎入深山,显得霸气十足。
程宗扬料想这趟出来不会运气那么好,会再遇见云丹琉,没有随身携带他的双刀。这会儿看着另一枝芦管突然漂起,接着水面微起涟漪,不禁暗叫不好。这名刺客肯定是发现异常,吐掉芦管,加速朝小舟移近。
情急中,程宗扬拿起船上的竹篙,对着涟漪来处一篙刺下。竹篙彷佛刺进一团淤泥中,接着一股大力涌来,将竹篙从程宗扬手中夺走。
程宗扬大叫不好,连忙侧身闪避,但那袖箭射速极快,紧贴他脖颈飞过,带出一道血痕,只差少许就是脖颈洞穿的惨状。
程宗扬心头一喜一惊,喜的是刺客的目标并不是自己,惊的是萧遥逸怎么会被人盯上,这些刺客非要除之而后快。
那刺客一击不中,随即脚尖在竹篙上一点,飞身跃起,身在半空便打出十余枝暗器。只不过他跃的方位正与萧遥逸相反,显然是看出目标太过棘手,行刺任务失败,准备加速逃离。
那刺客也水性不凡,黑色的水靠没入湖中,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但遇到萧遥逸实在是他运气不好,那家伙死不要脸地光着屁股,比穿什么水靠都更快。程宗扬眼看着萧遥逸身影在湖上划过一道直线,迅速向那名刺客靠近。
那刺客身体被龙牙锥挑起,弯刀摆动一下,落入湖中。萧遥逸幽灵般从芦苇丛中升起,四下张望片刻,然后潜回小舟。
「还有一个望风的。」
【第十四集完】